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朋友
    学校里流传着一些汤颖为什么迟迟没回来上学的原因,起初自然是说她怕了千禧了,不敢来。
    后来汤颖的那几个小姐妹出来辟谣,就是姚嘉悦,她说汤颖就快回来了,还要带着林朽一起回来。
    林朽诶。
    锦城说大大说小小,高中这个圈子更是,一打听,就传出了汤彪替林朽抱不平又进去了的言论。
    姚嘉悦没否认。
    便就坐实了。
    当然,传言很多种,以上是传到千禧耳朵里的一种。
    千禧倒是不太信,因为林朽亲口说过的,他不会回来。
    这天课间操,千禧与往常一样先去上厕所,然后洗手。人都下楼去准备列队做操了,千禧不紧不慢扯了张面巾纸擦手,前方镜子中一个红头发的身影走进来,面无表情,气压低的可怕。
    她也是从卫生间出来洗手的,但动作很大,水龙头一股劲拧到水流最大,两下洗完绕过千禧去右侧抽纸,重力手心手背拍拍擦擦,团成团狠狠丢进垃圾桶。
    千禧目光始终跟随着镜子里林乔一的身影过去,她有预感,林乔一有话说。
    “我哥要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她的话,千禧也不信。但结合着她此刻极力压抑不知名怒气的情绪,可信度就高了。
    千禧也把手里纸巾丢垃圾桶,“你不是盼着你哥回来?”
    这就是林乔一生气的点,“上次在学校见到我哥,你跟我说他是为了另一个妹妹来的,我没当回事。操,我苦口婆心商量了他几个月都不为所动,那女的几句话就让我哥回来复读了。”
    “你在气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气什么?你不气吗?”
    “我应该气什么?”
    林乔一鼓着脸,与镜子里千禧对视,“随便你,她可以跟你是敌对的,但不能跟我是敌对的。”
    后半句话发了狠,千禧又看到了那个放狠话让自己等着的那个林乔一了。
    不过她没点透林乔一,真正跟汤颖称得上敌对的,其实就只有千禧一个。
    尤其在林朽说了那些话后……
    间操结束后有简单的几分钟休整时间,大家一股脑冲上楼后集中在走廊,看样子是去凑什么热闹了。
    千禧在队列回教学楼的路上被班主任老杨叫走。
    一中教学楼有四个门,前后两个大门,学生只能从这儿进出。左右两侧小安全通道,其余时段不开,是课间操专留给教师们走的。
    老杨带着千禧从这儿上楼,不远处走廊中央的推搡喧闹声高涨不停,老杨说出口的话却不合时宜,“给学校申请了对时宋的募捐,从咱班开始,但分班后时宋跟咱班同学没有太多交集。早上我取了两万块钱出来,一会你到我办公室,以你自己的名义捐了,带动一下。”
    千禧脚步愈发的沉,“缺很多钱吗?”
    “肯定缺啊。我上周给她妈打电话时,说这周就能搭人工心脏,昨天问,又说要过两周,就是差钱嘛。”
    很现实的问题。
    钱能解决很多问题,可能解决钱的方式却很少。
    等等……
    什么人工心脏?
    手术不是结束了?
    从时宋手术结束,她跟时宋的联系几乎就断掉了,她没再听过时宋的声音,微信上也仅仅是几句日常的回复,千禧就在那一刻,带着追寻原由的迫切反方向跑下楼梯。
    老杨一下没反应过来,喊她,“你干什么去啊?”
    千禧已经消失在楼梯转角处,老杨嘀咕一句,“无法无天了。”又接一句自问自话,“下节是我的课吧。”
    人出教学楼门时,预备铃响了,等不及铃声结束,千禧拨通了时宋的电话。
    第叁通才接,千禧已经走到体育场,人很多,几个高一高二的班级在活动,她随即调头往校门口的方向走,而后的每一步都打在‘嘟’声地节点上,异常沉重,“时宋……”
    “千……咳……千禧。”
    前一声嘶哑着,像是刚睡醒,喉咙粘连着那般,咳一声后用她一如既往俏皮的语调唤出千禧的名字。
    是啊,多久没听到时宋唤自己了。
    两个眼角被根针戳破缝在一起,又僵又酸。
    千禧驻足在一颗桦树下,阴影遮住她半张脸,碎发被风吹得凌乱,挂在她嘴角,她抬手拨开,“你很久没联系我。”
    “我超想你。”
    千禧低下头,踩着摇曳的树影,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
    时宋抓了抓那张盖在她身上月有余的纯白被子,盯着因为举手接电话而轻微反流的针管,她说,“快了。”
    好像怕千禧不信,又补了一句,“真的快了。”
    千禧说好。
    “嘻嘻。我妈妈去买菜了,你怎么会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,没上课吗?为什么没上课?不会又被停课了吧?还是生病了?哪里不舒服?”
    千禧说,“因为你不给我打。”
    时宋蛮愧疚开嗓,“唔,医生护士看我好严格,妈妈也不许我玩手机,每次都是她跟我说,千禧好像叫你回她消息,这才把手机给我。不过你发给我的试卷妈妈都打印出来让我做了。该死,我竟然连数列题都做错了!”
    她轻快的语调,绘声绘色的将整个人物动作一颦一笑通通刻画在千禧眼前。
    时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,问千禧哪题错了,怎么错的,偶尔化身小老师批评两句,偶让又像个学生,求着千禧抓紧回忆起那道题给她讲讲。
    她今天的语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快,好像这一通电话,她比千禧更加期待。
    让她别翘课,回去上课之类的话,一句没提。
    千禧沉浸在其中丝毫没注意到,只是火浇了汽油般旺盛着,暖意自心底升起烘着自己,平淡瓷白的一张脸上逐渐有了笑意。
    可她们不在一个环境了,围绕着学校的这些事情总有聊完的时候。时宋开始讲她在医院碰到的人和事,千禧又渐渐转换成倾听者的模式,她们之间,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如此。
    千禧开始沿着那一整排桦树走,如果她轻笑两声,那就是时宋问她,不好笑吗?她得答,“好笑。”
    这时有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出现在视线里,穿了件厚实的黑色冲锋衣,拉锁拉到顶,鼻尖埋在领口里,头微微垂着,门卫跟他摆摆手,电动门开了一米宽,他进校。
    千禧的脚步便停了,不自觉眯眼,“林朽。”
    电话那头,“嗯?”
    千禧回神,“没事,你继续说,我在听。”
    时宋说,“我听到你说林朽。”
    “嗯,我好像看到他了。”
    “在哪看到,学校吗?”
    “对,他进校门。”
    时宋的口气每一句都有细微变化,直至这一句才被千禧听出来,“你们最近走的很近吗?”
    怎么定义近呢?
    也许是近的,他送了自己一份无价的状元笔记。那时宋一定会问,为什么他会送你笔记,千禧想起林朽的话,便觉得‘近’这个字,更加不好界定了。
    于是她含糊着,“他好像是要回来上学了。”
    “那他会进尖刀吧。”
    “会的吧。”
    “哦。”
    林朽的步子确实大,人已经进教学楼了,他没看到千禧,千禧在他进去后转过了身,换了只手接电话,“怎么了吗?”
    时宋说,“没事啊,反正我回不去,那你们两个要在一个班咯。”
    “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?”
    其实说这话的感觉并不好,但却是脱口而出的,最急切需要答案的,不是‘很快’就能敷衍的。
    而时宋依然说很快。
    千禧就不说话了。
    “你就只关心我什么时候回来吗?”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    “可你每次问的只有这句。你从不问我疼不疼,有没有好转,你关心的就只有我什么时候回来。”
    时宋突然激动,千禧有些不知所措,更是一头雾水。她抱怨的那些,千禧要问的,在许多个时宋没接通的电话里千禧都要问的,“我没有不关心你。能回来不就是好了?时宋,我没有一天不在等你。”
    她很冷漠,冷漠的不像时宋,“等?等我回答你,什么时候回锦城。”
    千禧胸口闷了一股气,她等了时宋多久啊?快半个月了吧,也就是说这半个月她都承受着手术失败带来的不良反应,她能做卷子就说明早就醒了,没联系她一定是没有精力或者怕被她发现自己气息弱才忍住不联系。
    她不是不能理解,可她偏偏受不了时宋冷漠,“那你呢?最基本的坦诚相待你做到了吗?你手术失败,要搭人工……这些我都是从班任那里知道的。你平白给我盼头,一次一次说着很快回来,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告诉我。”
    时宋嘴在颤。
    千禧从不坦白自己的委屈,“你拿我当朋友了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我压根没拿你当过朋友。”
    千禧不可置信眨眼,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    时宋对着话筒哭着吼出来,“我说我从来都没拿你当朋友!”
    千禧脸颊都在抖,“时宋,你别那么激动,你别说气话。”
    “时宋……”
    “喂?”
    “时宋!”
    时宋关机了,午休时候时宋妈妈给千禧打电话解释了一通,说了实话。
    她是遗传性的扩心病,她爸和她叔叔都有,她叔叔的严重些,换了人工心脏效果也不好,叁年都没挺过去。时宋妈妈一方面觉得费用贵,一方面觉得时宋年纪小,不用换,融合了一些固执己见左右了医生的治疗方案,后果就是失败。
    做父母的也很恼悔。
    一遍遍跟千禧说着,不要怪时宋。
    痛苦的是她,害怕的是她,最想好最想立马冲回锦城的也是她。
    千禧有什么可怪她的呢?可心里就是有个坎怎么都迈不过去。
    她在午休结束后,对窗向外看时,又见到了林朽,他手里多了个文件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