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些恍惚,被迫探入祂胸腔的手试探性地动了动。
“喜欢,喜欢露露。”
距离太近了,我能看见祂看似光滑的皮肤下,有血水生生不息地奔流。
祂血色的唇微动,如呓语一般,含糊在我的耳边。
“露露,喜欢露露,想要更多。”
祂的鼻梁太过挺秀,鼻尖像是一钩弯月,曾无数次出现在我午夜的梦里。
我眼睁睁看着祂抓着我的手腕,同祂血色的手一起,深陷祂的胸腔。
“更深一点,再深一点。”
祂发出满足的喟叹,表情疯狂而痴迷。
微微粘稠的血色水流包裹住我的手和手腕,祂似乎想将我整个人都按进祂的体内。
恐惧让我在慌乱下出了一身冷汗。
我下意识想要反击,又或者做些能够将我从惊悚幻觉里拯救出来的举动。
幻觉会有心脏吗?
“砰砰”、“砰砰”、“砰砰”。
我听到、不,这不是听到的。
微弱的震颤从指尖传来,我在祂的拥抱里,以为自己正赤身行走在冰雪中,而指尖是温的、热的。
甚至,滚烫的。
震颤从微弱到喧嚣,我在水流中触碰到一颗逐渐成型的心脏。
生命是什么?
呼吸?脉搏?心跳?
我不懂,我不是医生,更不是哲学家。
此刻,生与死的界限在我指尖模糊,震颤的波动一阵阵传来。
水流里有什么如血肉般生长,毫无间隙地贴着我的掌心。
像是奇迹,又像是荒诞的创世剧情。
总之,生命在我掌心诞生。
有什么冷到了极致,反而带来灼烧的痛感。
我僵硬地侧头去看,才发现一滴血泪自祂的脸颊滑落,滴在我的肩头。
“露露,它为你而生。”
祂的声音温柔、痴狂,带着充满幸福的迷醉笑意。
幻觉吗?我迟钝地想到。
其实我知道,自祂出现以后,我就陷入一种世界失真的恐慌里。
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这种恐慌,到底是害怕失去,还是害怕面对。
人类多奇怪,竟然对自己都一无所知。
“露露,摸.摸它。”
祂温柔慈爱地笑着,像是刚刚诞育孩子的母亲。
我恐惧未知,也不敢直面这样的幻觉。
“求你,露露,它是你的。”
祂抓着我的手腕,水中生出又一只胳膊。
新的手按向我的手掌,迫使我不得不让掌心更贴近那颗滚烫震颤的心脏。
“它是你的,是露露的。”
“露露,它为你而跳。”
祂急切地寻求我的认同,仿佛我是造物的神明。
可我不是,我只是一个攒够退休养老钱的精神病,其中大部分财产还是来自母亲们的遗产赠与(税后)。
在祂因久无回应而弥漫的绝望里,我注视着祂震颤的血色眼睫。
终于数清了。
223根,不愧是幻觉,正常人上下眼睑的睫毛合起来也才两百多根。
我看见祂的唇开合,血色泪珠从祂的眼睫里渗出。
“露露,碰碰它,摸.摸它。”
祂俯视我,半身浸泡在洗手池里,精致美丽的容颜,诡异却纯粹的气质,像奇幻梦境里的妄想。
而我是仰望神女的凡人。
神女说:“求你。”
我能被自己过于低级的妄想无语到,做人总该有些高级的趣味,而不是成天想要大美女求着不分开。
太低级了,太恶劣了。
于是我在祂的期待中,让手将那颗水流里孤独生长的心脏轻轻拢住。
明明是害怕的,我应该掐住这颗心脏,迫使祂从我的幻觉里离开。
更应该捏碎这颗心脏,让自己从幻觉里清醒过来。
可是这颗孤独的心脏没有动脉输送血液,生命在这里活成孤岛。
而祂在我伸手捧住这颗心脏时,表情半似欢愉半似痛苦。
“露露用力些,再用力些,让我更多地感受到你。”
掌中的心脏剧烈地颤动,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,也终于看到了祂。
眼泪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落下,让我和祂都吃了一惊。
我为什么哭了?
祂也问:“露露怎么哭了?”
我失去了对情绪的掌控,在祂的怀里哭泣——
眼泪悄无声息,无言的悲痛突袭了我,让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那颗心脏在我手上跳动。
一声声,一下下,敲在掌心,震在耳膜,将我的灵魂震得发麻发颤。
这心跳声,好熟悉,只不过、是倒过来的。
我睁着眼,眼前一片血色,分不清是祂靠得太近,还是跳出来新的幻觉。
一定还是幻觉。
因为我听到嘈杂熙攘的人声围绕着我,又远离我。
城市的车流声总是这样,不规律地同其它声音一起构成理山的每一天。
“砰砰”、“砰砰”、“砰砰”。
掌心下一片濡湿,柔软温暖,震颤声由强转弱,与前一个幻觉截然相反。
幻觉告诉我,这是血,好多的血、越来越多的血在涌出。
温热的,带着人体的温度,灼烧我被它飞溅的肌肤。
隐约有阳光照亮我眼前的血色。
可是“我”什么也看不清,视线被血污染了,眼泪烫过脸颊。
“嘭!”
我听到牙酸的金属碰撞声,碎裂的玻璃渣擦过脸颊,有人护在“我”的身前。
她紧拥住“我”,仿佛此生最后的怀抱。
潮湿温热的液体喷涌,将“我”身上的衣服漫浸,血液的腥甜气息在鼻端、在口中。
骤然缩小的空间,让我在这个拥挤的怀抱里感到窒息。
有人在闹哄哄说话,她们在说什么?
一阵嗡鸣,伴随着呼吸间金属古怪诡异的“吱呀”声。
我听到玻璃被击碎,有人猛力拉拽车门,还有许多人高声说话。
为什么是拉拽车门?
最开始我听不清,但失了视觉,就会变得格外依赖此刻唯二清晰的感知。
触觉,掌心下越来越弱的震颤。
还有...听觉,她们说——
“二次碰撞,就是故意的,太可恨了。”
“来不及了,救不了了,之前要是没撞第二下说不定还能活,唉,造孽哦。”
“哎!这还有一个!这个说不定还有救!”有人惊喜地说话。
“砰、砰......”
而我掌心的震颤,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。
“在这里,她还有气,人还活着!”
我在人们庆幸的欢呼声里,回到最初的幻觉。
血色的唇离我的眼睛很近,我眨了眨眼睛,一滴血水沁入眼睛,凉意惊人。
祂好像试图吻去我的泪。
“露露。”
还是那样温柔成熟的声线,这个音色几乎是我最完美的理想型。
听到这个声音,为什么会更想哭呢?
掌下的心脏鲜活跳动着,我看见眼泪滑落,又一次融进祂的血水中。
荒谬、诡异,又十分具有存在感的震颤声更有力了。
祂拥住我,像要复刻先前幻觉里那个几乎让人窒息的怀抱,似乎想将我强行纳入祂的身体里。
呼吸困难,我在寒冷中开始失温,被麻.痹的大脑恐慌着即将消逝的记忆。
我十分清楚,它们会像之前一样,像那些...
已经无法回想起来的记忆,暴风雪般突然地掩埋我,又在无可挽回的遗忘中消融。
冰冷的吻自垂下的眼皮,细雪般落到脸颊,接着是唇。
我听到那个撩.人心弦的声音轻柔安抚。
“露露,别哭。”
“我回来了。”
第22章 窒息的拥抱 好久不见,我很想你……
什么叫她回来了?
难道我以前也遇到过同样的困扰?
那我现在这情况属于幻听,还是人格分.裂?
大脑混乱浑噩,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崩溃。
悲伤的情绪有如实质,我却不知它从何而来,因何而起。
我隐约记得方才看到的幻觉,很像是几年前那场我毫无印象的车祸场景。
只是记忆像抓不住的流水,从我紧攥的手流出,而后被体温烘干,只剩下掌心淡淡的湿痕。
“露露。”祂温柔地轻声唤我。
我哭得有些难受,开始反呕,但洗手池被祂霸占,我只能在祂的怀抱里捂嘴干呕。
冰冷的液体在我胃里翻涌,似乎想攥住心脾,让我不得不在难忍的痛苦里弯了腰。
眼泪落下,不知道是身体在抗议还是精神在崩解。
痛苦从四肢百骸涌向胃,酸水上涌,膝盖反而软了,祂用手臂护着我,使我不至于跌落在地。
幻觉啊...
我在心里叹了口气,生理性痛苦让我不住干呕,直到一滩血水从喉咙呕出。